XII. 刘总和霍秘书——套路与反套路（10）

刘总是个矛盾的人，在他身上，理智与情感永远天人交战。于是我们看到，他一边与姚远酒逢知己互诉衷情，一边又老谋深算步步为营；一边自诩下象棋能看到后面五步，一边劝别人“一定要相信自己的直觉”；一边不喜欢鲜活，只喜欢干枯定型的东西，一边放着美国家业不去守成，赌上所有来中国冒险；一边时常被姚远诱惑着破釜沉舟赌一把，一边又瞻前顾后，每次都心不甘情不愿地把已经伸出去的手缩回来……就好像《红楼梦》里的薛宝钗，外表沉静端庄，却天生带着一股热毒，非得时时服用冷香丸，才能压抑住怎么扑也扑不灭的心火。

强大的理智使刘总坚信，命运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里，也一定能掌握在自己手里。然而，也正是因为他过于信仰这句话，才会对掌握不了的事情异乎寻常地焦虑。对于刘总这样的商界精英，什么是掌握不了事情呢？当然是融资啊！云天商城的盈利永远都不够刘总烧的，而资本永远是攥在金主爸爸们的手里面的。不管云天商城多有发展前景，刘总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坐等金主爸爸通知打钱或者不打钱。而刘总最受不了的就是“听天命”。所以每次融资他都备受煎熬，又是头疼又是胃疼地折腾个没完没了。虽然确实压力山大，但刘总这隔几个月就要犯一次病的画风，在旁人看来也未免太过drama，最后就连霍秘书都敢拿这个跟他开玩笑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霍秘书既然有心思开玩笑，说明2008年虽然困难，却不是很严重，至少与五年前相比，完全不可同日而语。2003年那场融资才是最危险的时候，它的成败直接决定了云天商城的生死存亡。而这场血雨腥风的战役，是刘总和霍秘书一起打赢的。从东京到纽约，霍秘书始终是刘总最得力的助手，最坚强的支撑，一路陪着他闯过了重重惊涛骇浪。

刘总和东银董事长的密谈，霍秘书并没有参加。但在去谈判的路上，她寥寥数语就点破了东银老总的心理，并指出了谈判时应该重点击破的方向。刘总虽然没说话，但显然对霍秘书的意见都听进去了，并且在谈判中收到了效果——东银董事长原计划只给刘总15分钟，最终却跟他谈了足足45分钟，百分百印证了霍秘书谈判前的断言——他感兴趣。

然而，感兴趣归感兴趣，感兴趣和真金白银掏出来还差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东银老总在表达了浓厚兴趣之后，长时间没有消息。而刘总这边因为姚远的包袱天天烧钱，实在是等不起了。捉襟见肘下，为了稳住资金链，刘总只得硬着头皮飞回美国向家族求援，结果碰了一鼻子灰。雪上加霜的是，连一向关系很好的罗斯先生也因为听到了某些负面传闻而拒绝赴约。这里面固然有刘总亲叔叔从中作梗的缘由，但俗话说得好，没有人跟钱过不去。如果大家都觉得云天商城是个潜力股，哪怕仇人也不会放着好好的发财机会不要，非得计较什么私人恩怨。所以刘氏家族和罗斯先生拒绝增加投资的原因，不在于刘达他爸爸从中使坏，从根本上说，还是他们集体不看好刘总在中国的发展，对云天商城毫无信心，铁了心觉得刘总是个败家子，云天商城是个无底洞，再投钱只能赔得血本无归，甚至把整个家族拉下水。从刘达的话来看，保守的老一辈不但一分钱不想再出，甚至逼迫刘总撤回美国止损，哪怕之前支持他上位的人，此时也被刘总烧钱烧怕了。

同当年回美国夺权时一样，还是那间会议室，还是那一群董事鱼贯而出，还是一样在里面孤身周旋的刘总，还是一样在外面焦灼等待的霍秘书。上次他们赢得多么意气风发，这次就输得多么一败涂地。在董事会被虐了个体无完肤之后，面对着幸灾乐祸的叔叔和冷嘲热讽的堂弟，刘总强忍愤怒保持着基本礼仪。偏偏刘达这个不省心的火上浇油，故意把霍秘书叫了进来，那一句“take care of him”，话里的暧昧和轻佻不言自明，刘总更是尴尬窝火到了极点，虽然脸上还在有礼貌滴微笑，内心已经不知道狂骂了多少句mmp了。我猜刘总这时候要不是在会议室而是在上回跟姚远打电话的那个地儿，他恐怕不止砸墙砸到手出汗，而是砸墙砸到手出血了。光用手砸怕是还不够，大概还得用脚踹几下墙，把脚趾头也给踹肿了才解恨呢。

好容易送走了刘达，会议厅就剩下刘总和或秘书了。霍秘书把刚才的一幕看得清清楚楚，还又得知了一个坏消息，罗斯先生取消赴宴了，刘总还不知道。屋漏偏逢连夜雨，按照惯常套路，霸总一落难，该轮到小白兔心碎欲裂梨花带雨知疼着热温香软玉举案齐眉甚至以身相许的戏码了吧！可霍秘书才不care特么套路呢！人家半点安慰的话都没有，直接走上前去，劈头盖脸就来了一句:

——刘总，您才是董事长。

这话说得轻声细语，实则雷霆万钧。山穷水尽众叛亲离之际，霍秘书的选择是——站在刘总面前，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告诉他——别怂，亮剑，你还能打！

这号画风的秘书，别说霸总小白兔的套路里不会有，大家都自我带入一下，若是我们处于同样的情形，可会有霍秘书半分气魄？就是这么一位女性，朝夕陪伴在刘总身边，你们说除她之外，刘总还能再去爱谁？

霍秘书这一句，正好戳中了刘总的痛处，几乎把他在外人面前苦苦支撑的骄傲戳得无处遁形。被霍秘书像x光一样看穿后，刘总恼羞成怒，恶狠狠滴瞪着她回道:“我不知道我是谁吗？" 其实刘总何尝不想亮剑，但现实的掣肘太多，理智再一次压制住了冲动。他愤怒到爆炸也只能强忍着，只有在和霍秘书单独相处的时候，才能毫不顾忌地发泄。再加上被刘达刚才那番话揭开了隐秘的私心，刘总这次冲霍秘书说话的神情充满了欲望，虽然一闪即逝，很快就被他掩饰住了，但这确实是他在和霍秘书的相处中唯一越界的一回。以前就算装醉扶着霍秘书上车，刘总的姿态都一直很绅士。

再假设一下，如果此时此刻霍秘书这番话不是对刘总说的，而是对姚远说的，姚远会如何反应？我猜，他八成是会听了霍秘书的话，背水一战拼个鱼死网破吧！所以从这个角度上想想，姚远和霍秘书是一类人，只要认定了目标，就勇往直前地争取，永远也不放弃。而对刘总而言，深思熟虑，走一步看五步已经成为习惯。霍秘书和姚远身上那种破釜沉舟，孤注一掷的胆魄，是他欣赏，向往却又无法做到的。所以从这个角度看，初见时刘总对霍秘书说，他期待与她见面，因为她比别人有更高的欲望，而且会坚定地实现它，哪怕编造更多的谎言都没有关系。这话并非讽刺，而是发自真心。实际上正是霍秘书隐瞒了账号的举动，才勾起了刘总对她的兴趣。要是霍秘书像个小白兔那样一开始就老实交代，刘总才真要跟她错过了呢。